(一)

邹翊辰安六十七年,盛京。

四月中旬,春暖,花稀,叶阴薄,众鸟皆嘤鸣。

“去…去…去…”丫鬟紫南用手绢一边驱赶小鸟,一边发出声音希望快些引诱其飞去,好不打扰了小姐。

哪成想小鸟受到惊吓,在房间里乱窜起来,忽然,它快速掠过帷帐,从紫南手边滑过,“碰”的一声,撞翻茶杯。随即“唧唧唧”地尖叫,宛如做错事的小猫一样,猛的钻进房梁上。

靠在床边的丫鬟知凝,半睡半醒,听到声音“倏”地一下站起来,下意识的先看躺在床上的小姐邹翊辰,眼见躺在床上的小姐并未有翻动。

这才急忙回头,寻看情况。只见不远处的紫南,正在打理倒掉的茶具。紫南感觉似乎有人看她,目光上迎就碰上了知凝的目光。

知凝面带疑色的看着她,紫南瞧出她的意思,忙用手指指梁上的小鸟。

知凝心领神会,顿时明白茶具翻到是头顶上的小鸟所为,不由得轻声偷笑。

“怎么这么吵?”只见一女子,一肘扶着床边,一手欲将被子揭起,迷迷糊糊的准备起身。这女子便是小姐邹翊辰,此时她面容憔悴,气息虚弱,被子一角已被她掀开。就在这一瞬间,她忽感自己头痛不已,嘴角不由的吸气,圆圆的小脸上竟显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。不及细想忙用手摸自己的脑袋,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被包裹上了纱布。她缓缓抬头若有所思,看着眼前水红色的纱帐,彷如隔世。

“啊,小姐,小姐醒了。”两位丫鬟又高兴又激动的说道,看着两人随性的样子怕是平日里就这样的。

知凝眼瞧邹翊辰神态有些恍惚,欲将其拉回现实,故轻怕胸脯,佯装害怕的道:“小姐,你吓坏奴婢们了。”说着走向邹翊辰。

“可不是嘛,小姐,奴婢们都守了你两天了,小姐要是再不醒的话奴婢们可是要被二夫人打死了。”紫南言语中夹带着埋怨嘻戏道。

邹翊辰微微蹙眉,婴儿肥的脸蛋上带着成人的严肃,显得呆萌极了,表情一闪而过,两人都没有捕捉到严肃的模样。

知凝忽瞧小姐蹙眉,便上搀扶解释道:“小姐前日从树上掉下来,摔着脑袋了,这几天,奴婢们几乎都不敢合眼,生怕小姐有什么差池,上天庇佑,小姐福大命大,这可好了。”絮絮叨叨的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。

“我摔了下来?”邹翊辰眉心一锁,朝着窗外望了望说:“现在是什么时辰?”

知凝把翘起的被角,塞入小姐的身下。“现在是卯时三刻,小姐还可以再小憩一段时间。”

“不了,准备准备吧,我要向母亲早省”邹翊尘强忍着有些眩晕的头,说着走下了床。

紫南一个健步冲到小姐面前,用手摸了摸邹翊辰翊尘的额头。“没发烧啊,小姐难道忘了吗?前些日子,夫人叮嘱过小姐,让小姐没事儿好生休息,请安这事儿……,关键平常咱们也不去夫人那儿请安啊?”话里话外带着心虚有那么一丝不好意思。

邹翊辰皱眉,疑惑的喃喃自语道:“为什么不去请安?难道不该去请安吗?”两个丫鬟也是愣住了,小姐今天这是怎么了?

知凝帮邹翊辰去掉额头上的纱布,递给旁边的紫南。紫南携裹布,掀起门帐而出,小鸟顺势从屋内飞出重获自由。此时邹翊辰的伤口已经结痂,知凝避开伤口小心翼翼的擦拭邹翊辰围的肌肤。待洗漱完毕后,邹翊辰起身向母亲的寝室方向走去,知凝和紫南讶异之极。

邹翊辰走在前面,见身后两个丫鬟畏畏缩缩,随即开口让两人在门口等候。

知凝和紫南站在门口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。

紫南有些无奈的看着知凝道:“你看,小姐这一进去,夫人和她又得起争执,然后夫人就会责怪咱们没有看好小姐,然后就会把咱们关进柴房,唉,柴房又黑又潮又脏,就等着咱们俩进去受罪吧”

知凝冷静的说道:“是啊,小姐的头伤还没痊愈。要是争执起来,一生气再落个病根,可怎么办呢?”

紫南一听知凝这么说心里有些气闷“这个时候了,你还想着小姐,你忘了,柴房里的老鼠了么,那么大个。”说着用手比划起来,知凝被脑海里见过的画面吓得不由全身一抖。

邹翊辰走进房内,母亲坐在正中的椅子上,她踱着细碎的脚步,步履轻盈走向母亲,平稳的就连裙摆似乎都没有摆动。她平视前方,略微屈膝,双手放在左腿上缓缓而道:“女儿给母亲请安”。

兰氏正在饮茶,看见邹翊辰到来,心中一惊。但一想到定会是又有需求,索性连眼皮都没抬起,只用余光扫了扫邹翊辰,缓缓地说:“又有什么事儿啊”。心想:这个女儿啊,刚好点就又要淘气了,这么规矩的给自己行礼,怕是又闯了什么祸!兰氏不禁叹气,自己这什么命啊,女儿不懂事,儿子还摔伤了。

邹翊辰见母亲没有回话,一直低头不语。

一须臾,兰氏见家里的淘气包竟然安静的站在那里,不禁微微一愣问道“你怎么不坐啊?”疑惑的问道。

“母亲还没让女儿坐呢,女儿怎么敢坐呢?”邹翊辰安之若素的说道,表情有些平静安然。

兰氏一听眉头微蹙,瘪瘪嘴道:“还有我家邹二不敢的?太阳打西边出来了?从小你就像一个男孩子似的爬高上低,以前可曾在乎过礼仪制度?家里的礼仪制度早在你这里就没有了。”

兰氏原本等着女儿一蹦三尺高的反驳自己,可是半天任就安静的站在那里,兰氏心里打着嘀咕:“怎么?真的出什么事情了?”兰氏顿顿嗓音变得柔和的对她说“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娘亲出面?”

“回母亲,女儿并无任何事情相求。只是想起,理应每日早起给母亲早省,方才觉得合乎情理,这才这么做了而已。”邹翊辰缓缓抬起头,心里也不禁疑惑起来,“难道早省是不合理的行为?”

兰氏有些诧异,毕竟这话从女儿邹翊辰口中说出,还是头一遭。吓得兰氏心突突的直跳,直接没顾着女儿还在身边就朝着门口看过去,看看心腹邹翊辰嬷嬷在不在。

这事儿也不能怪兰氏一惊一乍,主要是邹翊辰从小就是个熊孩子,上房揭瓦,没有她没干过的事情,府里上到老太君下到仆妇们没有不受过她戏弄的,虽然是些无伤大雅的玩闹,可是他们毕竟是清贵世家,女孩子们哪个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,只有自己这女儿让人头疼的紧。

可是这女儿实在是前世的债人,这辈子来讨债的,兰氏只要一想到这个女儿,心口宛如被堵住一般。

过了好半晌,倒是兰氏按耐不住了,既然旁敲侧击般问不出来,只得说道“阿蛮,头伤好些了吗?”

“只剩些擦伤伤口没有愈合,不碍事,回去我让知凝给我准备些去疤痕的膏药,敷上几贴,就没有痕迹了。”说着,抚摸着自己的额头,莞尔一笑。

说到知凝,兰氏向门口望了望。

“今日,你的丫鬟怎么没与你同行?”

“我让她们在门口候着。”说着向门外看了眼。席间,看到母亲脖子上出的小红疹子,忙问“母亲你的脖子?”

兰氏用手捂了捂小疹子说:“自从生了你,每年一到这蜜蜂采蜜,花儿授粉时节,这小疹子也是,跟着凑热闹。”

“那等知凝抓药的时候,也给你带上一副中药。”

兰氏笑而不语,对于女儿说的不可置否。

“娘亲,要是没事情的话,孩儿先行告退了。”

兰氏本想问“我儿,真没事情吗?”却看着邹翊辰的渐远的身影,始终没能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。